3月10日《纽约时报》再次刊出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教授赛义德(Edward Said,港台译为萨伊德)弓步扬臂扔石头的大照片。该报几个月前首次刊登这张照片时,曾配文报导了这位知名的美籍巴勒斯坦裔学者去年七月在黎巴嫩休假时向边界的以色列哨所投掷石头的故事。
这张扔石头的照片可给赛义德教授带来不少麻烦。哥伦比亚大学两名教授投书校刊批评赛义德的行为「粗鲁、野蛮」、「不负责任」。美国「反诽谤全国联盟」主席写信给哥大校长,认为「哥大必须有所表示,扔石头的行为不能令人接受。这并不是建议校方取消他的停车位或终身教职,但应表示大学教授不可以这样做。」
哥大教务长代表校方为此发表了公开信,强调赛义德扔石头没有针对具体个人,也没人提起公诉,它是一种言论表达,这种自由权利不应受到惩罚。
在美国,即使烧国旗、三K党公开宣扬歧视黑人、表演脱衣舞等都作为一种特殊的言论表达,其权利和自由受到法律保护。赛义德扔块石头,表达他的愤怒或其他情绪,当然不会受到惩罚。
但是,赛义德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在道德和职业形象上。正如一个大学教授如果采取烧国旗的方式抗议,或者参加三K党游行,虽然这种言论自由权利受到法律保护,但他在知识人、学界以及舆论中,形象会严重受损。赛义德扔石头的举动,让人想起巴以冲突时那些向以色列军人扔石头、崇尚暴力的街头小青年,它和知识人应有的举止和形象很不相符。
这次《纽约时报》再次刊出赛义德扔石头的照片,是因为又有了新闻:奥地利的「弗洛伊德学会」曾邀请赛义德在今年五月到维也纳演讲,但看到扔石头的照片和报道後,该会很多成员表示,不能接受一个宣扬暴力、向犹太人扔石头的人来演讲。该学会18位成员(多是心理分析学家)的董事会投票表决,取消了对赛义德的邀请。
这就是西方社会特殊的平衡机制,一方面最大程度地保护个人的言论自由,包括传播明显是负面或有害的言论的自由;同时,社会又用其他方式惩罚愚蠢和错误的言论。
●以反西方和政治激进扬名
赛义德在「扔石头」之前,就很知名,但名声并不是来自他在比较文学专业的成就(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什麽重要著作),而是在政治文化学方面,尤其是他的激烈支持和参与巴勒斯坦解放运动。他在迄今哥大38年教职期间,曾连续14年任巴解流亡国会议员,并是巴解最高领导机构「民族委员会」成员,後来担任阿拉法特的顾问。1993年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奥斯陆达成和平协议,赛义德对此激烈反对,和阿拉法特绝交,骂阿拉法特等是「白人的奴隶」,没有和以色列寸土必争,没有把散落全球的巴勒斯坦人召集回来,建立大巴勒斯坦国。但赛义德自己却表示,无论巴勒斯坦建成什麽样的国家,他自己都绝不会回去。
赛义德的名气,还由於他的两本主要著作《东方主义》和《文化与帝国主义》,两本书被译成中文後,在中国大陆很受新左派青睐,官方刊物曾多次介绍赛义德的理论。因为在这两本书中,赛义德主要强调的是,西方话语是「主体」,是霸权,对东方的「客体」与「他者」实行文化殖民。这种理论不仅成为穆斯林世界反美的武器,也成为北京官方学者宣扬民族主义,抵制西方文明的理论根据。
赛义德指责西方「话语霸权」和「文化殖民」的理论有原则性的错误。所谓霸权和殖民,至少应有这样的特征:它强迫别人接受,以武力推行。但今天西方向全球传播以民主、自由、人权为核心的文明价值,并不是用武力强加给穆斯林和东方世界,而是那里的人民在自愿地接受。人们所以乐於选择,正是因为它不仅属於西方,而是体现全人类的文明价值,和人的内在渴望是一致的。恰恰是这种看重人、尊重人、把人当做人的西方文明价值符合人的心底呼唤和渴求,它才不论在穆斯林国家还是中国的儒教社会都得到人民的欢迎。今天在北约唯一的穆斯林成员土耳其、以及东方的日本、南韩、台湾等地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包括选举、新闻自由、市场经济等等,哪一项都不是穆斯林传统和东方文化原有的价值,而是来自西方文明。
●专制文化在「殖」本国的「民」
赛义德的理论如同他扔石头的举动一样,是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不仅误导那些对西方文明缺乏认识的人,更由於他在美国大学的教授身份,而更煽动了民族主义份子的反西方狂热。
其实,正是美国这种保护教授扔石头、骂主流文明价值的言论自由环境和制度,赛义德才得以毫无後顾之忧地出书、演讲,发表耸人听闻的反西方言论。而如果没有这些挑战西方主流价值的理论,赛义德在本教学领域恐怕仅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教授而已。
批评其他国家文化价值,是很容易的事情,还会得到本民族民族主义份子的喝彩。而不容易的却是,有勇气批评本国政府,批评本民族的文化糟粕。
无论第三世界国家的知识份子怎样激烈批评西方文化价值,都不会促进本民族的进步和文化价值的提升。今天,且不说多数穆斯林国家根本没有民主选举,没有新闻自由,女人必须蒙面,在沙特阿拉伯等国,女人还会因开汽车、驾驶摩托等而被判刑——看一个国家对待女性的态度,就可以基本了解其文化价值的优劣。
今天无论穆斯林国家还是中国大陆等东方国家,那里的人民根本不是在受西方文化霸权的殖民,而恰恰是本国专制者、本国落後文化在「殖」自己的「民」。作为巴勒斯坦裔学者,赛义德不去抨击穆斯林文化中那些摧残人性的野蛮和落後,反而谴责西方是话语霸权和文化殖民,这不仅不能帮助穆斯林文化和民族的提升,只能更导致人们在民族主义狂热中,忽略和不去改变自己民族文化中的劣质部份。
(载《开放》2001年4月号)
2001-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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