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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麽改变了对李前总统的看法

曹长青

李登辉前总统接受《壹周刊》和TVBS的采访,抛出了一些惊人之语,什麽“我不是台独教父”,“从来没有主张过台独”,“台独是退步的,危险的”,“台湾应该开放给大陆人观光”等等,引起台湾一片哗然,统派媒体除了个别的表示怀疑以外,一片赞扬。海外华文媒体、网络,中共的媒体等,都对李登辉的“放弃台独”表示欢迎,连北京国台办发言人也表示,他们注意到了李登辉的表态。那麽李登辉到底是怎麽回事?

过去这些天来,报纸、电视和网络上很多绿营人士也都发表了对李先生的评论。大家有目共睹,这些评论大部份是批评的,但也有少部份是为他辩解、辩护的。还有人觉得李登辉只是年纪大了,说话不谨慎,他对台湾民主有贡献,说几句错话,也别太跟他过不去了。但问题是,没有人想跟李前总统过不去,是他想跟大家过不去,跟绿营过不去。他还要继续搅政坛的混水,还要影响零八年大选。另外,还有绿营的人认为他的做法是为了再次分裂国民党,是高瞻远瞩,是真正的大智慧。那麽李登辉到底是智慧还是愚蠢?这个问题如果不弄清楚的话,还是会影响绿营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的共识,而如果在原则问题上不达成共识,那就真的会直接影响零八年大选。

我最近在《自由时报》和《长青论坛》影视节目上对李前总统的批评都很不客气。有读者和观众反映说,曹先生你真敢讲话呵;也有台北的朋友说,你向李登辉开了第一枪。事实上,未见得是我向李登辉开了第一枪,很多人在我之前已经公开批评他了,而且不少绿营评论家批评得比我深刻,像金恒炜、徐永明等等。至于勇气嘛,我今天批李登辉实在不需要勇气,大家都在批嘛。倒是当年我热烈推崇他,的确需要点勇气。因为毕竟我是中国人,我背后是十三亿痛恨李登辉的中国人,而我的读者大多数也都是中国人。那时候歌颂李登辉,大概比支持台独更是“人民公敌”。但正因为我以前曾热烈地推崇过李登辉,可谓曾给他树碑立传,所以今天对他的失望和不满或许比许多人更强烈一些。

说实话,李登辉实在是被绿营捧坏了。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的责任,我那些文章和演讲,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捧杀他的作用。有朋友跟我说,李前总统对你那麽礼遇,你现在这麽批评他,是不是太不顾情意,太不够义气了。的确,在过去这几年来,我多次去台湾,绝大多数都是被李先生任董事长的群策会邀请的。而且这两年每次去台湾,也都专程去拜访李先生。去拜访他的一个原因是,李先生授权我写一本他的传记,而且他认为这是他的最后一本传记,据群策会的人讲,他挺看重的。所以我到台湾的时候,就去跟老人家聊一聊,提一些问题等。但最后一次去看他,不是我去提问题,而是反映问题。把我本人和我在海外、在台湾听到的许多人对他最近发表的言论的不满告诉他。我看到有人在洛杉矶写文章说,曹长青给阿扁当说客,去劝李前总统,被老人家骂出来了,所以就开始不断批评。这是根本没有的事,首先,没有任何人让我当说客;其次,李前总统也没有把我骂出来。事实是,在台北和一些媒体朋友聚会,大家都对李前总统的做法非常不满,而且在一个会议上,有人直接点名批评李前总统,赢得一片掌声。我想这些李先生都不太知道,他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的欢呼和恭维,他周围的人更是对他恭恭敬敬,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那我就说,我会把听到的对他的批评全都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有人警告我说,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意见,你要那样做的话,他会把你赶出来。所以我见到李前总统,开门见山就说,我要给你提一些批评意见,有人说你会把我赶出去,你会不会?他说不会啦。

在这种情况下,我就非常坦率对他说,独裁者的问题就是,大家谁也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人,又都不敢说话。但李前总统,你不一样,你不是独裁者。在目前这个局势下,或许你也大致知道我的观点,你肯见我,这样第一,我们就有了一个交换意见的可能。第二,我敢说话,我不是台湾人,我没有厉害关系,纯粹是从一个长期做政治评论的人的角度,谈一些看法。我是局外人,观察事情可能角度不一样,或许可供给你参考。第三,我认为你有真心听取意见的胸怀,因为这是你走向民主之路的条件之一。

但是我判断错了,李先生完全听不进去任何意见。大家都知道我说话比较快,除非想起来刻意放慢速度。这次我可顾不得了,就像打机关枪一样一口气把外界对他的批评全都告诉了他。但他一点都不接受,只是说我不了解情况。我说,那好,你认为我不够了解台湾的情况,我个人的看法也可能是主观、片面的,那你能不能同意见一见绿营的其他的评论家、名嘴,把大家一起都叫来,听听大家的意见。我还特地提醒他一句魏征忠告唐太忠李世民的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他当时同意了。但后来又用一个健康理由给取消了。他根本不想听大家的意见。

随后李先生的一系列公开言论,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越来越过份,除了支持周玉寇选台北市长,发表公开信指控民进党腐败比国民党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支持罗志明打死不退高雄市长选举,硬要跟陈菊抢票到底。一点也不顾高雄输了,绿营垮了怎麽办。这实在太过份了,本来我们大家都很尊敬他,想给他面子,更想维护住绿营团结的形象。许多人做了私下沟通的努力。但他一点都不听呵。还把大家都当成陈水扁的说客。那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公开批评。

作为在大众媒体上发表言论的人,我们是有一份责任的,不可以因为私人关系和个人情感而回避这麽重大的是非、原则问题。当然同样,我们也不可以滥用这份话语权力。如果滥用话语权力的话,我们也会像滥用政治权力的政客一样,被读者和观众淘汰。

李前总统最近的“我从来没有主张台独”一说,当然遭到绿营一片反弹。杨宪宏说,绿营是血腥批李登辉。但是大家并不是抓住老先生的一句口误,来攻击他,对他不够尊重、不够宽容。而是对他这几个月来的言行早已憋了一肚子气,这次实在忍不住了。

由于我一直在写这部李登辉授权的传记,所以这几年来对他一言一行的关注大概超过绝大多数人。以我的观察,李登辉这次讲话,既不是口误、说走嘴,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近来一系列和民进党切割、和绿营切割的一个高潮,而为这个高潮铺垫的前奏早就开始了。

李登辉第一次和民进党的切割,是在2005年的三合一县市长选举的时候。那次选举前我在台湾,当时李登辉手下的人认为陈水扁在制宪正名上软弱,因此希望深绿的选民不去投票,让民进党大败,以此来惩罚陈水扁。我也曾对民进党政府在制宪正名等问题上的软弱写过批评文章,也在汪笨湖、周玉寇的电视节目上批评过。但选举是蓝绿对决的时刻,这时候就得把批评放一边,全力支持绿营选举。

大家都知道,三合一选举,双方竞争也是非常激烈,只要绿营少一些人去投票,就输定了。我当时就和那些支持李登辉观点的人激烈辩论,并马上在自由时报写了文章,题目是“不去投票的四大严重后果”。

但结果大家都知道,那次三和一选举,民进党大败。我不知道作为绿营精神领袖的李登辉那种要惩罚民进党的想法起了多大作用,但起码,这是他不顾绿营大局、要和民进党叫劲的第一个较大的举动。

这里很清楚的一个例子是台南市长的选举。当时民进党候选人是当任市长许添财,结果台联又推出钱林慧君做市长候选人。当时的情形明显是许添财胜选的可能性大,而钱林慧君参选的话,只能分许添财的票,搞不好就会把他给拉下来。台联这样做明显是不应该的嘛。但李登辉坚决支持钱林慧君参选。

我当时就去劝过李前总统,让钱林慧君下来,而且民进党已经把基隆市长候选人让出来给台联秘书长陈建铭了,那麽在台南,台联就合作一下吧。但李先生一点也听不进去,坚持去给钱林慧君站台。结果是,当时如果钱林慧君再多得一万多票,许添财就输了,那麽泛蓝就把台南也拿过去了。情形很像这次高雄选举。

其实我对钱林慧君没有任何偏见。当年我被爱国同心会围攻,钱慧君是第一个出来抗议的立法委员之一,带我到立法院开记者会。后来也在不少活动上见面,我觉得她挺有活动能力的,是女性中的战将。如果民调显示她领先许添财,有赢的可能,那我们大家一定支持她。但事实不是嘛,许添财远远领先,她明明选不上,为什麽一定要去拆许添财的台呢?但这就是李登辉要做的,就是要给民进党拆台,至于绿营整体输不输,他才不管呢。

李登辉的第二个较大举动,是在施明德的红衫军们倒扁的时候。大家可能都注意到了,当时绿营的主要人物,包括当年因为保护施明德而被判刑的高俊明牧师等,都出来痛斥施明德,但李登辉却一次都没有公开站出来批施明德。

红衫军倒扁,明显是泛蓝要通过倒扁来倒绿营,但李登辉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仅没有坚持是非,还不断出来批评、甚至贬损陈水扁,说陈总统“没教养,没品味”。这种话不仅不是政治家的语言,实际上是把自己降格到他骂别人的那个水准上了。

在红衫军大闹天宫的时候,很多绿营的意见领袖,都去劝过李登辉,要他顾全大局,和阿扁联手,共同对付泛蓝的进攻。但李登辉是什麽人的话也不听,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们要我帮阿扁说好话,我都不买账!”“我都不买账!”这像是政治人物说的话吗?哪个民主国家的政治人物敢这麽说话?我们看看老布什、小布什、克林顿等等美国总统、前总统们,谁会用这种语言说话?当时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对陈水扁有一种仇恨,而且希望红衫军能把陈总统打倒,即使因此整个绿营都垮台,他也根本不在乎。

辜宽敏先生曾说,李登辉心里只有恨。另外有人说彭明敏先生也感觉到,李登辉听到陈水扁的名字就是恨。而和李登辉关系相当密切的台独联盟主席黄昭堂,在李登辉面前提到陈总统,李登辉就用训斥的口吻说,不要再跟我提阿扁。说实话,一个政治人物,为了泄私忿,能够偏执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罕见了。这不仅背离他作为台湾人精神领袖的身份和形象,甚至都不像是一个成年人的行为。

李登辉的第三个大动作,就是在国务机要费问题上做文章。国务机要费主要是个政治案,这已经不必多说。检察官陈瑞仁之所以起诉国务机要费案,明显地与受到李登辉的支持有直接关系。在台湾二千三百万人中,最有资格对国务机要费做出解释的,就是李登辉;最可能保护陈水扁的,也是李登辉。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指出制度层面的缺陷和台湾外交的特殊困境和需要。同样,最能对陈水扁构成威胁的也是李登辉的证词。因为这事儿以前只有李登辉一个人经过手,清楚其做法。他说东就是东,他说西就是西。但从新闻报导中我们得知,陈瑞仁到李登辉家里取证,他们谈了四个小时,随后李登辉留他在家里晚宴。大家要知道,按法律规矩,检察官不可以接受证人的招待,因为这有偏听偏信,司法不公的嫌疑;而作为证人的李登辉,也不可以请检察官在家里吃饭,因为有贿赂检察官之嫌。在这里他们俩儿是双向的违规。

据媒体报导和后来李先生的解释,他和陈瑞仁是初次见面,以前没有交往。但初次见面,就留在家里晚宴,实在是不同寻常的。李先生并不是轻易留人在家里吃饭的。我问过几个跟李先生关系比较近,交往比较多的人,他们都没有被李先生留在家里单独一起吃饭过。但李登辉为什麽对初次见面的陈瑞仁如此破格热情款待,而且不顾违背司法检调规矩,把公事变成私事?明显的,两个人谈得实在太投机了。就这个问题金恒炜先生也曾在《自由时报》撰文评论。在这顿家宴之后不久,陈瑞仁就起诉了国务机要费案。我推测,随著国务机要费案的进展,李登辉的笔录公布时,可能就是李先生的人格破产之时,因为那个笔录会显示,他不仅没有说公道话,反而很可能是落井下石。从李先生最近这一系列的表现来看,他如果那样做,是一点也不出乎意料的。

李登辉的第四个大动作,就是让台联在第一时间宣布支持泛蓝在立法院第三次提罢免总统案。当时的台联主席苏进强说,他和李登辉通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宣布了。李登辉为什麽这麽著急,他当时就认定了,国务机要费案一定会把陈水扁打倒。

李登辉的第五个大动作,就是执意支持罗志明选高雄市长。大家都知道,自从零四年立委选举没过半之后,绿营士气就一路低迷。三合一选举再输,接下来立法院和红衫军倒扁又重创绿营。那去年北高选举就非常关键,如果民进党又全都输了,那局面就和今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民进党内就会有人压陈水扁下台,游锡堃辞党主席。然后吕秀莲继任总统,再换行政院长,李登辉又要组什麽第三势力,那就乱套了,简直不可收拾,民进党今年的立委和零八年总统就都别选了。

在这种情况下,绿营任何一个稍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都会全力支持陈菊,以保住高雄。台北希望不大,是意料之中。但李登辉不仅不支持陈菊,还坚持要罗志明“打死不退”选到底。结果虽然罗志明惨败,得票还不如当年施明德多,但他还是分了陈菊六千张票,如果他再多得一千多票,绿营就把高雄输了。就这麽简单。你看直到现在蓝营在高雄闹著全面重新查票。如果没有罗志明分去那麽多票,哪还有这些麻烦?

李登辉的第六个动作是支持周玉寇选台北市长。大家都知道,周玉寇的情形更不用说,一点戏都没有,她连抢谢长廷的票的能力都没有。但李登辉为什麽支持她选?什麽也不为,就是要搅局。他署名让周玉寇做广告发的公开信,说民进党贪腐比国民党有过之而无不及,引起公愤之后,又不敢承认了;被记者问道是否支持周玉寇选市长,他说“没有啦”。而事实是什麽呢?后来周玉寇在自己的部落格写文章质问李登辉,你不支持我选市长,为什麽请我和我先生到你家去?为什麽送我一百万竞选经费?那封公开信,明明是李登辉看完,并有修改,然后签名的。说实话,这件事我挺为周玉寇打抱不平的。我当然坚决反对周玉寇参选,认为那简直是开玩笑,但明摆著如果没有李登辉支持,周玉寇绝不可能参选。

但当周玉寇的参选惹起众怒之后,李登辉躲起来了,不敢承认了。你一个大男人,应该好汉做事好汉当。全推给一个小女人,不仅太不像话,连面子都不要了嘛。难怪有人说,他对周玉寇的做法是,始乱终弃。其实他的始乱终弃,不仅是对周玉寇,对台联前主席苏进强也一样。这几个月,苏进强不断代表台联发话,一路引起绿营愤怒,最后民众用选票好好地把台联修理了一顿。但结果呢?全部按李登辉旨意发话的苏进强下台,李登辉一手指定的黄昆辉上任,继续对李登辉言听计从。而台联一败涂地之后,李登辉不仅一点责任也没有,而且好像败选有理,更加放肆地发表攻击陈水扁和民进党的言论。

李登辉这种对陈水扁的恨,简直到了走火入魔、完全不可思议的程度。你看一件小事,胡志强的夫人发生车祸,李登辉让他的夫人曾文惠为胡志强夫人祈祷,还让曾文惠到医院探望。这些当然都没错,是非常应该的。无论谁出了意外,大家都应该有一份超越意识形态的关怀和爱心。但是,当陈水扁夫人吴淑珍在法庭晕倒,被送到医院后,人们却没有看到李登辉要他的夫人为吴淑珍祈祷,更没有去看望。对蓝对绿,李登辉明显是不同对待。不为吴淑珍祷告、不去探望也罢了,但离谱的是,当台联立委黄士卓等人召开记者会,手捧玫瑰花,祝福吴淑珍尽快康复之后,李登辉竟在召见台联立委时,训斥黄士卓等人慰问吴淑珍的举动是不顾形象。观众朋友们你们说,李登辉心里的恨,是不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天呢,以后谁还敢宣称自己是基督徒了呢?

李登辉的第七个大动作是让他指定的台联党主席黄昆辉在就职演说中对外公布,台联要改名字,要走不蓝不绿的中间路线。黄昆辉明确表示,台联不等于台独,不要把台联划到泛绿阵营。而且在他宣布的台联今后努力的宗旨里面,没有制宪正名这个内容。只是后来李登辉讲话引起了公愤之后,他们才不得已而出来辩解,说他们还是坚持正名制宪的。但大家或许记得,台联立委罗志明公开表示,不要用台独来污蔑台联。这些如果不是李登辉的意思,黄昆辉、罗志明们怎麽敢?

台联十二个立委,七个是民选的不分区立委,全都是拿的深绿选民的票。今天你说和绿营划清界线,就划清界线了。哪个负责人的政治家可以这麽做?现在罗志明说,不要用台独污名化台联,黄昆辉说,不要把台联归为泛绿,这些难道不都是清清楚楚地要和绿营划清界线吗?

谁都清楚,李登辉当年分裂国民党不是主动的,而是他自己的失误导致的。但他今天分裂绿营则是清清楚楚刻意去做的。

所以,从刚才我谈到的这一系列事情来看,李先生这次接受中资的八卦小报《壹周刊》和TVBS的专访,绝不是偶然的,他的“从来没有主张台独”说,也绝不是下意识的口误。只是把前面这一系列举动推向一个高潮。

大家都看到了,在李登辉“从来没有主张台独”一说引起绿营强烈反弹之后,他先是到处灭火,让台联做广告,接受《自由时报》访谈解释,谴责《壹周刊》为了商业效果,歪曲他的谈话。但你看他现在又出来说什麽,他后来接受日本《产经新闻》专访,笑著表示,他并不怪罪报导标题引起的曲解;并说,这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就是想造成骚动,就是想吸引媒体的报导并唤起舆论的关注。你们说他这是怎麽了?

当年李前总统提出制宪,绿营一片欢呼支持。但由于绿营在立法院不占多数,而制定新宪法的门坎又太高,所以当时陈水扁总统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那时我们大家都批评陈水扁不该这麽说,大家都知道是很难做到的事,但不能说出来嘛,要去努力嘛。当年李登辉猛批陈总统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可现在陈水扁政府终于真正动手正名了,中华邮政改成台湾邮政,中国石油改成台湾中油,下一步还要改中华航空为台湾航空。而且表示了要推动制宪的决心。终于行动了,总该给几句鼓励、赞扬的话了吧?根本不是,他在接受日本《产经新闻》专访时还是骂,说陈水扁政府一直在说要制定新宪,可法律的门槛过高,朝野两党斗争而无法过关,他说陈水扁政府是,“非现实的空论等于是在欺骗人民”。如果陈水扁现在是空喊,欺骗人民,那李登辉几年前喊制宪正名是不是欺骗人民?他当时不知道法律门坎很高吗?

更荒唐的是,对政府刚刚完成的台湾邮政等正名,李登辉骂民进党是为了选举才做,甚至说只有纳粹和共产党才这样做。把民进党和纳粹、共产党相比,他脑袋坏掉了。难怪李登辉学校青年领袖班第一期学员杨斯培气得在《自由时报》撰文引用台湾俚语说,“面线掺盐你也骂,豆签不掺盐你也骂”。后来李登辉越骂越凶,竟说“现在的政权已呈死体化”,他要“向民进党宣战”。

我曾在“长青论坛”做过一期批评李登辉的节目,题目是“要做第二个施明德吗?”有人担心是不是说得过重了?可再看看他后来的讲话,我觉得他现在不是要不要做第二个施明德的问题了,而是要不要做第二个李敖了。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作为一个国家前总统,李登辉讲话的不负责任已经到了荒唐的地步。在台湾这个极为特殊的历史和政治环境下,作为台湾人形象代表的李登辉,被台湾人尊崇为“台独教父”的李登辉,接受了台湾绿营民众无数的鲜花、掌声和爱戴的李登辉,过去近两年的一系列做法,已经完全背叛绿营理念,辜负了台湾人民给予他的巨大荣誉。

我相信绝大多数台湾人,包括蓝营的人,都会对李登辉的行为完全不可思议,连《中国时报》社论都说他的“转变实在太过突兀”。那李登辉到底怎麽了,他并没有忽然精神失常,怎麽可以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别说完全不顾绿营和台湾的整体利益了,连他自己的个人形象和历史定位,统统都弃之不顾了?我分析基本是这麽几个原因:

第一个,李登辉做威权人物做惯了,下台以后受不了寂寞。他有过虚荣的辉煌,现在忍受不了实在的平静。威权人物被前呼后拥,指点江山,你的任何一个想法,下面都有人立刻去执行。那个感觉大概实在太好,李登辉这麽多年已经习惯那种生活了。现在忽然没有当年那麽可以指点江山了,感觉很难受。

导致苏联解体的前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后来的情形也是一塌糊涂。李登辉和戈尔巴乔夫的例子让我深刻感觉到,作过威权领导人之后,再做平民,实在很难再适应,很难再有正常心态了,他们和民选领导人离职之后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李登辉虽然当了一届民选总统,但心态、习惯和思维,还是威权人物的。

第二,是权威人物的盲目自信。我跟李先生的多次谈话,一直都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说话很坦率,想说什麽就说什麽,有时觉得他像个不谙时事的青少年。我以前挺感叹,在国民党那种官僚文化的混水里趟过来的人,能保持这份率真,可真不容易。现在才明白,他不是坦率不坦率,而是做惯了第一把交椅,随便指点江山惯了,所以现在还是毫无顾忌地随便放话,根本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

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谭若思(Ross Terril)曾跟我说,李登辉已经忘记了他曾经作过总统;我原以为他是称赞李登辉的平民精神,现在想来,他可能是指他根本忘记了自己的政治人物身份,随口可以乱说。这就是威权人物曾经可以口无遮拦随便讲话的后遗症。做国民党主席、中华民国总统时,周围没人敢顶撞他;随便说话惯了。而失去党主席、总统这个大权威之后,他不甘寂寞,自己又成立了群策会、台联和李登辉学校;这个小圈子的人仍然捧著他,宠著他,于是他在这个小圈子里继续做权威。这也增加了他的盲目自信、傲慢和霸道。他所以现在敢随便乱放话,都和做大权威、小权威做惯了有直接关系,习惯由“我”来指点江山;不把民众、民意看在眼里。

第三,正因为他不习惯寂寞,想继续指点江山,所以他要跟陈水扁争光环。他被光环缠绕惯了,所以对别人把这个光环抢过去很不高兴。他当年是真心支持连战的,根本没有想过把权力放给陈水扁和民进党,这点他本人也不否认。明摆著如果连战当了总统,他就可以继续影响政局,分享光环。

而陈水扁执政后,没有像台联、群策会和李登辉学校的人那样宠著他,没有一切都听他的。所以他就很不高兴。我们大家来看,陈水扁第二次选台北市长的时候,李登辉力挺马英九,陈水扁第一次选总统的时候,李登辉力挺连战。陈水扁上台后,当然马上很礼遇地去拜他,因为虽然他没挺民进党,但他的推动台湾民主化以及他的政治失误等,造成了民进党执政的事实。民进党虽然尊敬李登辉,但毕竟不能和国民党执政那样继续就国家政策和权力分配等,让李登辉干预。而做惯了国民党的大家长的李登辉,认为民进党也应该像台联一样拜他,一样听他的指教。民进党不那麽拜他,他就感觉对政坛的影响力不够,于是生气、烦躁。把一切怨气都发泄在陈水扁身上。

第四,李登辉虽然是台湾人,但无论是日治时代还是国民党时代,他一辈子都是在精英阶层,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脱离日本人式的和国民党人式的统治者的感觉和习惯。李登辉虽然说过“做台湾人的悲哀”,但他的感觉只是政治上的,是抽象的,他本人并没有多少具体的生活体会。所以他今天可以对台湾人这麽傲慢,可以随便训斥民选的本地人总统“没教养、没品味”,可以想见他说这话时的那种居高临下感,给人一种仍是国民党贵族那种瞧不起台湾人的口气。

第五,这次他认为国务机要费一案,一定打倒陈水扁。一看没打倒,火了,孤注一掷。有分析家指出,李登辉现在就是一心一意要让民进党失败,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他出来筹组什麽第三势力的机会,由他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王金平组阁,这样他就又有机会左右政坛。也就是说,李登辉为了自己的私利,不要说不管绿营整体,甚至牺牲台联,他也在所不惜。在开始的时候,我认为他是要为台联找出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麽回事,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他根本不为台联著想,台联只是李登辉为了使自己还能对政坛有影响力而拿来使用的工具。台联就像他手里的一个烟斗,需要的时候,吸你一口,让你亮一下,不需要的时候,你就随便灭吧。他现在全部目的,就是要自己能影响和左右政坛,要我自己头上的光环继续闪亮,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什麽民进党、绿营、台联,全都灭了,他也根本不在乎。当然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这样做得到的结果,和期待的正好完全相反。

李登辉先生,在生命走向颠峰的尾声之际,却选择跳入谷底的自杀。台湾用“跌破眼镜”来形容“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实在是太形象了。李登辉这几个月的言行实在让太多人跌破眼镜了。如果哪一天李登辉出来举著马英九的手支持他选总统,就像当年支持他选台北市长一样,呼吁大家投这个“吃台湾米、喝台湾水长大的新台湾人”马英九一票。我一点都不会奇怪。再也不会跌破眼镜了。眼镜都跌破好几副了,没什麽好跌的了。

大话新闻主持人郑弘仪说,李登辉的做法,就像罗马教皇有一天忽然说,我不信基督教了,我改信佛教了。另一位评论家吴国栋说,他自称摩西带领大家走回家园,可正走到最艰难的一段的时候,他说已经走到头了,他要回埃及去看看了。你说这怎麽办吧?

本来人们给了他多少荣誉,台湾民主之父、台独教父、台湾的摩西、未来台湾的建国之父,这一大堆头衔。所有几代人的努力、荣誉给了他一个人一大半。他还不满足。这下可好了,全砸碎了。李先生到现在也没明白,在民主国家,无论有过什麽光环的人物,只要你违背民意,人们就淘汰你。民众不拿自己的命运和前途开玩笑。

(2007年2月16日“长青论坛”文字稿。原载台北《当代》杂志2007年4月号)

2007-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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